林以卿在沈郁府上住了半个月,等到雪都融了,林守涣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,便也搬了过来。
其间她去找了几次陆盟川,而这位神通广大的陆大人真的就给她查到了一些东西。
“这舞女来历不明,毫无武功基础,锦衣卫审问当日,刑狱中根本就没有这人,也没查到尸体。”陆盟川四处瞅了瞅,压低声音:“我怀疑,是皇帝在自导自演。”
林以卿看过来,陆盟川接着说:“我打听到,皇帝这些年因各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而产生了危机感。他此刻对林家下手,一是林尚书与其相处最久,势必手握皇帝把柄,此等情形下,皇帝自然不会允许一个能够威胁他的存在;二是收回尚书的权力,将其化为己用。尚书在朝廷位高权重,皇帝不会允许他独占鳌头;三则是要杀鸡儆猴,告诉其他人,这天下还是他姜落的。”
林以卿听罢,连忙四处瞅瞅,见门窗紧闭,又稳了稳心神。
这陆盟川胆子倒不小,公然在她面前称呼皇帝名姓,若被有心人听去,下一个诛九族的便是他。
“既如此,那我兄长路遇刺杀,便也不难猜了。”
陆盟川点头:“大理寺查到,刺杀林公子的,正是锦衣卫的旁支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放心,此事是我暗地安排的,其他人并不知晓。皇帝猜到林守涣立了军功,夏将军又有意栽培,十有八九会慢慢将兵权交由林守涣手中。皇帝不敢同手握兵权又有后继有人的夏将军正面对抗,也不敢同拿了兵权的愣头青小子硬刚。他想要兵权,只能趁早断了夏将军的后路,再以年老为由,与夏将军来一个“杯酒释兵权”罢了。”
这招虽高,但不够保险,皇帝不清楚林守涣的实力,让他留了性命。偏生这两招又恰好碰到一起,林家又有个林以卿,自然会令她生疑。
皇帝识人不清,这次是他太过心急了。若是间隔久些,换个由头,都不会如此快得暴露自己。
“我觉得不然,”听完林以卿的分析,陆盟川皱紧眉毛,“你了解宋贵妃吗?”
林以卿摇头。
她有剧本,知道朝廷之上的人物关系;也有暗桩,清楚江湖中的暗流更迭。但唯独后宫之中,林以卿插不进眼线,剧本也是寥寥几笔带过。
她知道这方面自己不如游戏中的人物,便安静地洗耳恭听。
“暂不提宋贵妃背后的势力,单是这个人,便值得我们谨慎。她入宫较晚,在一众秀女中姿色仅算中等。她前期不显山不露水,却在近些年独得圣宠,一跃从贵人开至贵妃。此事你怎么看?”
林以卿不懂后宫弯弯绕绕,因此思索片刻后便摇头:“我不知。”
“你一定在想,宋贵妃有如此手段,应该尽早抓住皇帝的喜爱才对,为何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?”
“但其实,她在等。”
“在等?”林以卿眸中显出一抹疑惑。
“此人颇有心机,同时也颇有野心。天子喜怒无常,她拿不准皇帝能对她感兴趣多长时间,自然也不敢轻易下赌。如今皇帝年老,近来多好女色,且朝廷虽各势力翻涌,但大部分实权都在皇帝手里。朝堂变幻莫测,皇帝老了,越发力不从心。此刻她凭着恩宠,为皇帝献计,皇帝吃到甜头后,自然愈发信赖,以致于上朝、批奏折等都要请教她的意见。至此,你明白了么?”
林以卿明白了:“她想逐步架空皇帝,自己掌握权力;亦或是将自己皇子推举,不日新皇登基,她便可做太后垂帘听政。”
林以卿越分析越心惊,感叹一个人的城府怎会如此之深。
“不错,无论哪种,她都是要立一个傀儡皇帝。”
“那此番,可是宋贵妃的提议?只不过恰好我为女子,关注度不高,又一直扮猪吃老虎。我哥早年随夏将军远征久居塞外,因此她不清楚我们二人实力,这才侥幸。”
“我猜,”陆盟川看了眼天色,轻声答道,“是这样的。”
天色不早了,林以卿站起身,半开玩笑地说:“你倒是胆子大,如此妄议天子,不怕掉脑袋?”
陆盟川叹了一口气:“生死岂重真理者哉①?我不信天子,我只信真理。”
林以卿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盟川:“陆大人,我果真没信错人。”
一轮弯月挂在天边,算着日子,都已经到了秋棠与阿银成亲的时候了。阿银听闻林家噩耗后,这半月以来一直郁郁寡欢。沈郁明白他的心情,替他买了些酒,嘱咐他莫要喝多。
他扶质子府的大门,目光一直找不到落点。林以卿末归,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。
一只手忽地搭在他肩上,沈郁回头看,林守涣正拎着酒猛灌一口。
沈郁皱眉:“大夫说你半年不宜饮酒。”
“哎呀,”林守涣抹了抹嘴,“内伤静养忌辛辣,我只是区区外伤,夜深露重,喝点酒驱驱寒气。”
沉郁面无表情:“冷酒不驱寒气。”
“都一样都一样。”
二人沉默下来,良久,沈郁问道:“怎的喝上酒了?”
林守涣听这话,久久不出声,他偏头看着沈郁,又喝了一口,才轻声说:“想家啊。“
“刚去的那段时间,军里都认为我靠着和夏将军关系好进来的,天天欺负我,我哪能忍?军中服众的办法很简单,打,打服了就行。我这点绣花拳腿哪里够看?成日光斗殴搞得满身是伤。军里老兵的欺压加上边塞的苦寒,我很快就想家了。那段时间,我经常抱着酒,坐在一个山坡上朝京望,一坐就是一晚。”